神学分类与方法论
过程神学
2025-06-28
—— John S. Feinberg

定义

过程神学(Process Theology)是一种现代的非福音派神学,认为神的概念源于我们周围的自然界。该观点宣称,相比起古典上帝观来,这种理解更贴近现实和圣经记载,因为这位神虽非全能,却是可改变的、并与人类互动,这与古典概念中永恒不变的神形成鲜明对比。

概述

过程神学最初源自阿尔弗雷德·诺斯·怀特海(Alfred N. Whitehead)1929 年出版的《过程与实在》(Process and Reality),在二十世纪后期获得非福音派学者的广泛关注与认可。除怀特海外,该学派重要人物还包括查尔斯·哈茨霍恩(Charles Hartshorne)、约翰·科布(John Cobb)、大卫·雷·格里芬(David Ray Griffin)、舒伯特·奥格登(Schubert Ogden)、丹尼尔·戴·威廉姆斯(Daniel Day Williams)等。过程神学认为,所有存在的事物(包括神)都是“偶极性”(dipolar)的实体(actual entities)。每个实体都有两个方面:原始极(primordial pole)和结果极(actual pole)。原始极包含了该实体可能成为的一切可能性,而结果极则是这个实体在现实世界中的实际存在。过程神学中的神是有限的、可变的,并不全能。通过他的“结果极”,神与受造物一同经历痛苦。过程神学并不认为这是神的缺陷,反而认为这是他的优点,因为这使得神能够与受造物产生共鸣,切身体验他们所经历的一切。


过程神学的背景

过程神学最初源于阿尔弗雷德·怀特海于1929 年出版的《过程与实在》(Process and Reality)一书。在 20 世纪下半叶,这一思想在非福音派学者中逐渐引起广泛关注,并获得了越来越多的认可。除了怀特海本人之外,这一神学运动的代表人物还包括查尔斯·哈特斯霍恩、约翰·科布、大卫·雷·格里芬、舒伯特·奥格登和丹尼尔·戴·威廉斯等人。

在当时,许多非福音派神学家普遍认为,构建一个系统化的神学体系几乎是不可能的,部分原因在于他们认为很难建立一个内在一致、能够涵盖全部现实的概念体系。然而,怀特海提出了一个基于全新形而上学理解的神学体系,与传统基督教有神论所依赖的宇宙观截然不同。传统基督教神学通常认为,世界是由静止不变的实体组成的,而怀特海的形而上学却主张相反的观点:宇宙并非由固定不变的实体组成,而是由不断变化、持续生成的事物所构成。对怀特海及其追随者来说,万物都处于变化之中,一切都在流动。

过程神学的形成背景

过程神学的兴起背后有几个重要的发展因素。一方面,科学的进步使人们无法再坚持牛顿物理学的世界观。随着量子力学和相对论的发展,学者们得出结论:现实世界的本质是在不断变化之中。牛顿式的看法——即世界由静止、不变、彼此孤立的事物组成——已不符合现代科学对现实的认知。此外,进化论的盛行,也与那种认为宇宙由孤立、无关联个体构成的观点相冲突。

另一方面,哲学领域的转变也起到了推动作用,特别是在形而上学和认识论中对经验主义的重视,以及当时的宗教氛围。这些因素共同促成了过程神学思想在 20 世纪下半叶的广泛接受。此外,一个不可忽视的推动力是对传统基督教神学观念,特别是对上帝观的批判。过程神学的兴起在一定程度上源于对古典神学的挑战。在这种视角下,关于神迹的信仰已经无法令人信服,《创世记》第一章到第二章中关于创造的叙述,也应被视为神话,而非字面真实的历史事件。

在哲学领域,形而上学和认识论向经验主义的转向,以及当时的宗教氛围,也推动了过程神学在 20 世纪后半叶的流行。但不可否认的是,过程神学广受欢迎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对传统基督教神学观念(尤其是关于神的认知)的批判。在这种视角下,神迹信仰难以成立,而像《创世记》1 至 2 章所记载的创造事件,则必须被视为神话。

理解传统基督教神学

在当代社会,对超自然的质疑已属常见,但过程神学所批判的远不止对神迹的否定。它更深层地拒绝了传统基督教对神的理解,尤其是圣经中描绘的、许多基督徒所信奉的“古典”上帝观。过程神学家特别质疑两个传统的神性属性:不变性(immutability)和无感性(impassibility,又译作不动情性)。传统基督教相信神的绝对不变性,祂永远不会有任何改变。因此,圣经中那些描写神因以色列的不忠而“后悔”降灾,或因尼尼微悔改而决定不毁灭这座城的记载,就不能照字面意思理解为真实发生的事件——因为神若不能改变,这些“改变主意”的行为就不可能发生。

此外,“无感性”常常被理解为神不会感受或表达情绪,也不会因受造物的行为而改变祂的意念或计划。即使祂对苦难中的人类心怀怜悯,也无法表达这种情感。结果是,人在这个充满危险的世界中,容易感到孤单与无助。而且,如果神无法被打动去改变祂的计划,那么信徒的祈求祷告(尤其是求神介入和改变现实的祷告)似乎也就失去了意义。

这一切听起来或许令人沮丧,但人们可能还可以勉强接受——如果神像我们一样,对世界上的挑战无能为力。然而,古典神学同时强调神拥有绝对权能,掌控万物。祂如同一位君王,无论祂的决定对受造物意味着什么,祂的旨意必定成就。在这种观念下,受造物在苦难面前束手无策,而神却没有义务伸出援手。此外,人类的自由也仅限于神所赋予的范围,而神随时可以出于任何理由推翻这种自由。

传统神学与过程神学的对比

不用说,在过程神学家看来,传统神学中的“古典上帝”完全无法令人信服,他们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还会有人愿意敬拜和跟随这样一位神。那么,过程神学是如何理解现实与神的本质呢?他们主张,构成世界的最基本单位是实(actual entities)。一切存在的事物,都是由这些实体组成的。而所有实体,也就是整个现实世界,本质上都是“偶极性”的(bi-polar 或 di-polar)。这两个“极”分别是:一方面的原始极(primordial pole),也叫概念极、抽象极;另一方面是结果极(consequent pole),也就是具体的、物质的极。实体的原始极包含它可以成为的所有可能性。这些可能性都只是概念上的,并不是真实体在的具体事物。因此,这个原始极所包含的只是“纯粹的可能性”,它本身并不实际实现任何一种可能。原始极就像是一个可能性库,随时向实体的“现实极”提供选择的对象。每当一个实体发生“变化”或“生成”时,它都会从原始极中“感知”(prehend)新的可能性,并从中挑选、采纳某个具体的选项,这一过程被称为共聚(concrescence),意思是“将一种概念性可能变成现实体的过程”。

实体的另一个“极”——结果极,即具体、物质的一面,是实体真正“成为某物”的过程。这一极会从原始极中所提供的可能性中选择适合自身当下状态的选项,借此继续演化。在这个过程中,被选中的可能性不再只是概念,而是实际地成为实体的一部分。随着时间推移,实体就不断地吸收新内容,持续变化。这个生成的过程并非突变,也不一定使实体变得面目全非,而是缓慢持续、细微而稳定的演变。正因为如此,任何一个实体在任何时刻,都不会与它早期或晚期的状态完全相同。但这也不意味着每一次变化都会造成巨大差异。事实上,从外在观察来看,这一变化过程可能非常平缓。过程神学认为,这种从“概念”到“现实”的转化,是不断进行的、永无止境的。

过程神学概要

怀特海及其追随者坚持认为,凡是存在的事物,都是前述那种“实体”,神也不例外。在过程神学中,神同样是偶极性的存在。他的“原始极”是概念性、抽象的一面,包含了一切实体所能成为的所有可能性。

怀特海在著作中对神“原始极”的理解有两种解释:一种看法认为,神的原始本性就是对所有可能性的感知与排序。但这种说法并没有明确指出“是谁”来排序,因此我们很难理解这些永恒的可能性究竟是如何得以安排组织起来的。另一种观点则认为,神的原始本性就是这些被神有序安排的永恒对象或所有可能性本身。不过,这就引出一些疑问:这些永恒对象是否只是从现实世界中抽象出来的一些一般概念?如果是这样,它们本身并不是真实的实体。那么,不管它们到底是什么,它们又究竟存在在哪里?尽管这两种解释都存在争议,有一点是明确的:在怀特海的形而上学体系中,这些“可能性”属于永恒不变的部分,是他思想中唯一恒定的要素。

另一方面,神也具有一个结果极——也就是具体的、物质的一面。这一极指的就是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或宇宙。虽然这听起来很像泛神论(即神就是宇宙本身),但过程神学家坚称这不是泛神论。神的存在并不是世界本身,而是与世界相互渗透、彼此联结,但又不等同于世界。换句话说,神的结果极“包含”这个物质世界,却没有与之完全重合。然而,要明确区分“神的物质面”与“这个世界”本身之间的界线并不容易。两者彼此交织,使人很难分清哪个是“神的物质性”,哪个是“世界的物质性”。尽管如此,为了避免过程神学沦为泛神论,这种区分是必要的。值得注意的是,过程神学认为神是会改变的,而且是通过他的结果极在不断变化。也就是说,世界在不断变化的同时,神也在变化。过程神学家并不视此为神的缺陷,反而是优点——因为唯有一个可以改变的神,才有可能回应、参与和感受受造物所经历的一切变动。事实上,在过程神学中,既然世界就是神的“结果极”,那么世界中发生的任何事,也都直接影响到神。他并不是“理解”或“同情”我们的痛苦,而是亲身经历我们所经历的苦难。正是这些特质,使过程神学中的神成为一个“关系性的神”,与传统神学中那个恒定不变、远离世界的神形成鲜明对比。

那么,一个实体(包括神)到底是如何在世界中发挥作用的呢?对除了神以外的所有实体而言,它们的行动方式是这样的:它们通过“感知”(prehension,意为“把握”或“领受”)某些适合它们自身类型的可能性,把这种可能性纳入自身,从而生成一个新的现实形态。这个过程被称为共聚(concrescence),意思是“让某种概念性的可能变成具体的现实”。每当一个实体完成一次共聚,它就会继续感知另一个新的可能性,生成下一个新的现实形态——这一“持续生成”的过程是无止境的。

而神与众不同。由于他的“原始极”已经包含了一切可能性,他本身不需要再去感知新的可能性来实现变化。他的“共聚”就是他“结果极”所包含的一切。这就引出了一个关键问题:神是如何在世界中行动的?过程神学的回答是:神通过“展示”他的原始极——也就是一切可能性——来行动。他把这些可能性“呈现”给其他实体,而那些实体可以从中选择合适的可能性,来完成自己的生成过程。过程神学家认为,神所做的不只是“展示可能性”。他们提出,每一个实体在其生成过程中都有一个“主观目标”(subjective aim)——即它潜在地“指向某种成为”。尽管某些可能性不利于实现这个目标,神却知道哪些选项能最好地帮助实体朝这个目标前进。因此,神的“行动”之一,就是从所有可能性中指出那个最符合实体理想方向的选项。他会劝导(persuade)实体朝那个方向发展,但他不会强迫或取消实体的自由选择。

由于神具有“结果极”——即具体、物质的一面——他是可以改变的,可以感知和表达情绪。他不只是“同情”我们的困境,而是亲身经历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当我们痛苦时,他与我们一同受苦;当我们喜乐时,他也一同欢喜。尽管过程神学承认:神不是全能的,他并不能总是把我们从痛苦或邪恶中拯救出来。但他们认为,过程神学中的神比“古典上帝”更优越,因为他真实地回应我们的祈祷,并以我们可以感受到的方式与我们同在、感同身受。

总体而言,过程神学家相信,他们所信的神在宗教层面上更为“充分”或“贴近人心”。这是一个当代人可以真实建立关系的神——因为他不仅在意我们,而且也让我们确切地知道他在意我们。

延伸阅读

支持/肯定过程神学的著作

  • 小约翰·B. 科布(John B. Cobb, Jr.),《怀特海式的神教义》(A Whiteheadian Doctrine of God),收录于布朗(Brown)、詹姆斯(James)与里夫斯(Reeves)合编的《过程哲学与基督教思想》(Process Philosophy and Christian Thought,Indianapolis: Bobbs-Merrill,1971)。  
  • 查尔斯·哈茨霍恩(Charles Hartshorne),《神圣的相对性》(The Divine Relativity,New Haven, Conn: Yale,1948)。  
  • 舒伯特·奥格登(Schubert Ogden),《迈向一种新的有神论》(Toward A New Theism),收录于布朗、詹姆斯与里夫斯合编的《过程哲学与基督教思想》(Process Philosophy and Christian Thought,Indianapolis: Bobbs-Merrill,1971)。  
  • 阿尔弗雷德·N. 怀特海(Alfred N. Whitehead):  《过程与实在》(Process and Reality,New York: Macmillan,1929)  
  • 《宗教的形成》(Religion in the Making,New York:Macmillan,1926)  
  • 《科学与现代世界》(Science and the Modern World,New York: Macmillan,1925)  

批判过程神学的著作

  • 约翰·S. 费恩伯格(John S. Feinberg),《过程神学》(Process Theology),收录于范伯格所著《无与伦比者:神的教义》(No One Like Him: The Doctrine of God,Wheaton:Crossway,2004)。

​​编注:本文为“简明神学”系列专文之一,本文所表达的所有观点均为作者本人的观点,本文基于知识共享(Creative Commons)的署名-相同方式共享(Attribution-ShareAlike, CC BY-SA 4.0)协议免费提供给公众,允许用户以其它媒体/格式和改编/翻译其中内容,但需要附上原文链接、指出自己所做的修改,并采用同样的知识共享许可协议。


译:MV;校:JFX。原文刊载于福音联盟英文网站:Process Theology.

John S. Feinberg约翰·S. 费恩伯格)是三一福音神学院系统神学系主任及教授。他的研究领域广泛,涵盖罪恶与苦难、伦理学、离婚与再婚、圣经预言、当代神学与哲学、救赎以及护教学等多个方面。他和妻子帕特里夏(Patricia)现居住于伊利诺伊州的弗农山庄(Vernon Hills),育有三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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