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事工
在基督里,学习爱一个不完美的教会
2025-12-30
—— Winfree Brisley , Karen Hodge , Ruth Chou Simons , Irene Sun

我们许多人都曾在教会里受过伤。伤害的形式各异:从震动教会的公开丑闻,到深埋心底的私人过犯。

在这场福音联盟 2024 年姊妹大会的专题对谈中,温弗里·布里斯利(Winfree Brisley)、凯伦·霍奇(Karen Hodge)、周雨柔(Ruth Chou Simons)和曾爱灵(Irene Sun)一起探讨了教会伤害的不同形式,并从福音的角度出发,帮助大家在实际层面和属灵层面面对这些伤害。她们分享了个人经历,强调祷告、谦卑与问责的重要性,也提醒我们:尽管教会并不完美,充满着破碎,但作为基督的身体,它依然值得我们去爱,因为其中仍然满有盼望与医治。下面是对这次专题对谈的文字记录。


温弗里·布里斯利:

让我们一起来祷告。

天父,我们感谢你赐下这段时间,感谢你召聚来自全国各地、世界各处的姊妹们。主啊,我们知道你设立地方教会,是为了你子民的益处;她是你的教会。但同时,她有时会让我们受伤。罪仍然在其中蔓延,我们也会伤痕累累。所以,天父,我们把这份沉重与伤痛带到你面前,求你在此刻差遣圣灵在我们当中动工。求你藉着台上的分享对我们说话,使我们能够给这些姊妹带来鼓励;也求你医治我们每个人。我们如此祷告,是奉主耶稣基督的名求,阿们。

在开始对话前,我们想先说明几点。这是一个很大的主题,所以我们希望先给大家一些背景,让你们知道我们是如何思考、并展开讨论这个问题的,因为 45 分钟转瞬即逝。

“来自教会的伤害”,这个词涵盖的范围非常广:从一对一的人际冲突,到某位知名牧者被公开曝光的重大丑闻。坦白说,这些情况的所有细节,我们无法一一深入探讨。因此,在这次对谈中,我们认为最有帮助的做法,是把焦点放在地方教会层面,或者至多是宗派层面。这是我们心中设想的讨论背景。

另外,我们的谈话会集中在“伤害”,而不是“虐待”。这一点我们必须谨慎区分。我们并不是专业的辅导员,在涉及虐待的情境中,很多处理方式都会非常不同。所以我们要清楚地说明:今天我们谈的是“受伤”。如果你想更深入了解“属灵虐待”这一主题,我们推荐迈克·克鲁格博士(Dr. Mike Kruger)所著的《讲台霸凌》(Bully Pulpit),这是一本非常有帮助、专门讨论属灵虐待的书。

在正式开始之前,我还想推荐一本关于“教会伤害”的书。这是我们的朋友梅根·希尔(Megan Hill)刚出版的一本灵修书,内容是 40 天关于教会伤害的默想,书名叫《主日的叹息》(Sighing on Sunday)。

好了,现在我们正式进入对话。我想先请每一位嘉宾简单分享一下:为什么这个主题对你来说很重要?

凯伦·霍奇:

我之所以觉得这个主题如此重要,是因为耶稣基督为教会舍了命,而教会是永恒的。它之所以对我来说很重要,也是因为你对上帝很重要。你是按着祂的形象造的。如果你今天坐在这个会场里,那么在你的人生中,上帝已经写下了一段与你和教会有关的故事。

我想先说一句:对不起。上帝看见你了,祂知道一切,祂也爱你。无论你今天正在经历什么,你都是这位君王所忠爱的女儿。也许接下来我说的其他话都只是次要的,但这次会后,我愿意站在门口,作为一位牧师的妻子,作为站在台上已经 34  年的老阿姨。如果你愿意,我会拥抱你,因为我懂你的感受。

温弗里·布里斯利:

你说的真好。

曾爱灵:

这个主题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这个工作坊不是教我们在受伤时该如何处理难过的情绪,甚至也不是专门教我们如何哀伤,尽管那些都很重要。今天我们谈的是:当我们受伤时,如何去爱教会。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对话。我非常感激在座的每一位有勇气参加。因为我们蒙召去爱,即使我们并不想爱,即使我们正在受伤。正是在这样的时刻,我们才能反映出基督的形象。

周雨柔:

这个主题对我来说也极其重要,因为在教会里,我同时有两种角色:既是领袖,也是成员。我既在服事中受过伤,也作为普通成员受过伤。同时,作为母亲,有着六个正在成长、逐渐步入成年的儿子,我认识到,无论伤害是发生在公共层面、引起巨大的风波,还是发生在主日崇拜后一次看似普通的谈话里,我们回应伤害的方式都会向我们的孩子、向下一代展示:耶稣到底值不值得我们跟随?

所以,这个对话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耶稣配得我们谨慎、认真地思考:当我们面对这些艰难的事情时,该如何回应,如何用合乎圣经的方式去回应。

温弗里·布里斯利:

是的,说得太好了。那接下来,凯伦,我觉得或许可以先帮我们界定一下用语。我们已经说过这是一个很宽广的话题,那么当我们说“教会的伤害”时,具体指的是什么?你观察到或亲身经历过哪些情况,可以作为例子,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这个概念呢?

凯伦·霍奇:

当然可以。我们先从教会这个词说起。当你想到教会时,也许你想到的是一个组织;我想说的是,教会首先是一个有机体。当然,你也可能是从圣经如何定义教会的角度来思考。在展开之前,我觉得有一点非常重要:教会在圣经里永远是包含复数的、群体性的。我们是“活石”,被一同建造;我们是基督的新妇,将来要一同赴羔羊的婚宴。这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我们是有身体的存在,我们不能说:“我不需要胳膊”或“我不需要腿”,教会就是一个身体。你可以转头看看坐在你旁边的人,告诉对方:“我们就是教会。”是的,我们就是教会。

我们既有能力承受伤害,也同样有能力去造成伤害。

这一点非常重要。接着,当我们从圣经的角度思考教会的伤害时,就必须放在整本圣经的大框架里来看。换句话说:教会伤害的起源是什么?答案是:堕落。撒但闯入伊甸园,破坏了一切,也破坏了所有人。

因此,教会里充满了既是圣徒、又仍然是罪人的人。即便在教会的处境中,也有破碎的人、破碎的制度、破碎的组织。正因为如此,保罗在写牧函或新约书信时,才会不断提到愤怒、毁谤、恶毒,也提醒我们要彼此恩慈、心存怜悯,像基督饶恕我们一样去饶恕人。他甚至用了“彼此咬伤、吞吃”这样的词。为什么?因为罪在我们心里是如此真实、如此频繁,以至于我们常常说出或做出伤害他人的事。

温弗里·布里斯利:

是的,这样的解释非常有帮助。我想,在所有关系当中,无论是一对一的家庭关系,还是教会里的友谊,对他人的期待在我们如何经历、如何解读他人的言行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正如我们之前在讨论时提到的,这也是雨柔特别指出的一点:我们也需要认真审视自己在教会关系中的期待。雨柔,我想请你谈谈:当我在教会里感到受伤时,我该如何分辨?真的是他人得罪了我、伤害了我,还是问题其实更多出在我的期待上?

周雨柔:

每当我想到“期待”这个词,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坦白说,这样讲其实挺脆弱的,但我确实是一个很容易感到失望的人。我常常会发现自己在心里说:“你没有做到像我期待的那么好”,或者“我本来以为你会做得更多”。而当这种失望出现时,我必须先停下来问自己一个问题:这份情绪,究竟指向什么?它是否暴露出我在敬拜、在倚靠某个不是耶稣的东西?

所以,我认为我们首先需要分辨的是:我之所以失望,是因为真的有他人得罪了我、伤害了我,确实有一段关系需要修复、需要和好?还是说,我在教会群体中、在基督的身体里,不知不觉地期待某个人用一种完美、仿佛取代耶稣的位置来满足我?换句话说,我是不是因为对方没有满足我的期待而失望,甚至在这个过程中,把自己对“教会关系”的期待变成了偶像,忘记了教会,这个基督的身体本来就是由一群罪人组成的。

我们有时真的很容易忽略这一点。走进教会的时候,我们常常带着一层外壳,并不总是以真实、脆弱的状态彼此相见。这当然不完全是我们的错,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很容易开始假设:彼此应该能够完美地满足对方的需要,却忘了一个事实:我们都是罪人,也都是迫切需要耶稣的人。

所以,我觉得并不是每一次不舒服、每一次受伤,都一定意味着一场需要正面对质的大冲突。有时候,更合适的起点反而是先问自己:“我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我为什么会这么生气?”这究竟是因为我对一个不完美的人放上了过高、错误的期待? 还是说,我真的需要与这个人进入一段和好、修复关系的过程?

温弗里·布里斯利:

是的,我觉得这一点说得非常好。第一步往往是向内,审视我们的内心。我们需要在主面前诚实,认真思想、省察自己的内心和动机,把这一切带到祂面前,在想要迅速反应之前,先在神面前把这些问题理清楚。这样停下来、反思一下,十分重要。

但假设我们已经这样做了:我已经反思过、认真祷告过,在主面前尽量诚实地检查了自己的动机和可能的偶像,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他人确实得罪了我,问题真的存在。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如果我意识到事情确实存在,下一步我可以做什么?

曾爱灵:

其实,第一步永远是祷告。每当我想到祷告,我总会想到《约伯记》。因为在书的结尾,耶和华说:约伯论我说的是对的,而约伯的朋友们论我说得不对。可问题是,约伯不是也对上帝说过一些非常激烈、甚至听起来很“冒犯”的话吗?那主为什么还说约伯说得对呢?我认为,最大的区别在于:约伯即便是在和以利法辩论、回应那些伤害他的人时,约伯仍然是在向神说话。比如在《约伯记》七章,他一开始是在回应以利法,却突然向神祷告,说:

“人算什么,你竟看他为大,
将他放在心上,
每早鉴察他,时刻试验他?
你到何时才转眼不看我,
才任凭我咽下唾沫呢?”

对我来说,这一点非常触动人心。因为这提醒我们:在开始修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之前,我们首先要与神有正当、真实的关系。有时候,这意味着向祂呼求、向祂倾诉,甚至要“质问”:“主啊,为什么?”面对这样的态度,神却说:约伯这样向我说话,是对的。

温弗里·布里斯利:

是的,说的太好了。先来到主面前。那么,凯伦,关于教会中的问责呢?还有面对面沟通、劝勉和对质的原则呢?当我们已经来到主面前,尊荣祂,也为这件事祷告过之后,在教会这个群体和结构中,我们可以如何继续往前走?

凯伦·霍奇:

这就回到一个前提:在教会中,应当有值得信任的属灵领袖。而我们之所以能分辨、也能拥有这样的关系,往往是因为我们真实地活在一个具体的群体中。理想的情况是:在你的生命中,有一些比你年长、更有智慧的人。危机发生的那一天,不应该是你第一次开始建立这些关系的日子。今天就是那个开始的日子。这样,当类似的事情发生时,你在祷告之后、在神的话语中寻求祂的引导之后,就可以坐下来,与这些人一起思考:从圣经的角度,该如何看待这件事?接下来迈向和解、和平的步骤是什么?

当然,耶稣在《马太福音》第十八章中,已经为我们勾勒出了这些原则。因此,也许在某些情况下,你会带着这样一位成熟、可信赖的人,一同前往,尝试推动合乎圣经的和好与修复。

温弗里·布里斯利:

是的,完全正确。

周雨柔:

我想,我们当中有些人一提到“教会的伤害”,脑海里浮现的可能是某位曾深深伤害过你的朋友,你们至今还在同一间教会聚会。也有些人可能会想到的是教会里的某位领袖,甚至是牧者,曾直接明显地用不合适的话伤害过你。

所以,我们每个人心中所指的画面其实很不一样。我也一直在思考:面对不同类型的关系,下一步是不是也会有所不同?这些具体、细节性的差异,我们可以在接下来的讨论中慢慢展开。

但从整体原则来说,我认为《马太福音》十八章的原则适用于所有情况。当我们受伤时,很容易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先去找另一个朋友倾诉,讲述自己是如何被那位朋友、主日学老师、教会同工、甚至牧者伤害的。尤其是在大型教会里,我们很容易觉得:“这件事我也没法真正解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于是就不断地去找人说、反复地说。但这样做,其实很容易让事情开始变味。它在群体中慢慢“发酵”,甚至开始腐烂,对教会造成伤害。

所以我们需要认真想一想,《马太福音》十八章的原则并不只是用在朋友之间的冒犯或误会中。即使对象是领袖、是处在权柄中的人,这个原则同样适用。关键在于:我们要思考,如何以合乎圣经的方式去接触那个人、与那个人对话,同时记住他们首先也是一个人。你教会的牧师,首先仍然是你在基督里的弟兄,而不是一个遥不可及、不能接近的存在。当然,我们也必须承认,并不是每个人都身处一个健康的教会,我们不能假设这一点。但现实是,处理教会中的伤害,往往需要在一种相对安全的环境中进行,那里有你信任的长老、信任的领袖、信任的人可以求助。 如果你和某个人几乎没有任何接触,也根本无法与他对话,那要直接面对确实非常困难。

所以,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让这些原则不适用于这些情况。你们觉得我这样说对吗?

温弗里·布里斯利:

是的,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

当我们谈到教会的伤害时,刚才我们已经提到“期待”这个因素。很多时候,事后回头看,我们会发现,真正让我们感到受伤的,是那个我们曾经尊敬的人让我们失望了。伤害也许来自一位说话过于尖刻的朋友;但在许多情况下,更可能是一位我们长期敬重的领袖,一位多年教导我们、带领教会事工的人。而当这种人的过失在更大范围内公开之后,所带来的影响往往不是局部的,而是层层扩散的。也许他的行为伤害了教会中相当一部分人。于是,问题就不再只是:“我个人该如何处理这件事?”而是变成了:“整个教会群体该如何面对、如何回应?”

在这样的处境中,人际关系的张力也会随之出现。比如,我对这件事的看法,和凯伦的看法并不一样;我对所发生的事有不同的感受。那么,作为姊妹,我们该如何在这种分歧中继续同行、一起走下去?

让我们设想一个具体的情境:某间教会的牧师因为某种公开的过失被揭露出来,许多人因此受到伤害。至少在我自己的经历中,我看到教会里有一种倾向:有些人很难相信这些指控,会说:“他一直都是一位忠心的牧者,对我的家庭也很好,我和他的相处全是正面的,所以我不相信这些事是真的。”这是一个极端。而另一种倾向则是:“如果他真的做了这些事,那我们就干脆彻底否定他吧。他过去所做的一切都被玷污了,我们不想再和他有任何关系。”我们似乎很容易在这两个极端之间摇摆。

所以,凯伦,或许你可以从圣经的角度,带领我们一起思考:人是复杂的。这个人可能曾是很好的领袖,同时也可能有很严重的过失。面对教会伤害中伴随而来的这一切混乱,我们该如何看待、又该如何回应?

凯伦·霍奇:

温弗里,我觉得你提出了几个非常重要的点。第一,教会的伤害从来不是单一的、只影响某一个人而已。它一定是群体性的,总会产生涟漪效应,总会有“附带伤害”,甚至体现在我们与他人交谈的方式上。你刚才还提到一点:“我的经历成了我的参照点。”“我就是这样看这件事的,这是我的感受,这是我的认知。”于是我们又回到了前面谈过的原则:先到神面前去,回到祂的话语中去。

但我想进一步说的是:我们的终极参照点,必须是耶稣基督。我知道这听起来像一个标准答案,但事实是:耶稣也曾让人失望。祂并没有照着所有人的期待行事。然而,耶稣不会以一种人无法承受的方式让人失望,因为祂是完全的。

我们的一位好朋友塔莎·查普曼(Tasha Chapman)曾这样教导我:作为教会的领袖,或在教会里服事的人,我们一定会让人失望。关键不在于“会不会”,而在于:是不是在别人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让人失望。这其中,其实存在着一个“门训的落差”,就是介于我们原本的期待和实际经历之间的落差。我们需要认真地进入、面对这个落差。那么,具体该如何应对呢?

我们需要与神摔跤,需要祷告,也需要严肃地思考:我所在的是一间健康的教会吗?那我们如何判断呢?答案就在新约里。关于健康教会的整个框架,圣经已经为我们清楚呈现,而排在首位的,就是纯正的教义。“纯正”这个词,本身就带着“健康、洁净”的意思。哪里有健全的教导,那里通常就会有一个健康的教会。

当然,很多时候,我们仍然需要在张力中挣扎、在困惑中前行。但正是在这样的挣扎中,我们学会按着圣经去思考,也学会在关系中把信仰活出来。

温弗里·布里斯利:

好,比方说一位牧师或教会领袖,他不仅仅是让人失望,而是对会众真正犯了罪,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那我们该如何判断,他是否值得我们再次信任,还是他可能已经不适合继续带领了?我们该如何分辨呢?

曾爱灵:

关键在于是否他是否悔改。如果是公开的罪行,就需要公开悔改。我所在的华人教会,两位长老会定期在讲台上认罪。我说的不是严重的罪,而是日常生活中,比如备课时犯的小错,或者对配偶不耐烦之类的事。我的丈夫经常在会众面前承认这些罪。我非常感恩,我们教会有两位讲道长老,他们不断地、定期地暴露自己的不完美,他们不怕这么做。我认为,这正是一个教义健全的教会所必须的做法。

周雨柔:

我想回应你们两位的观点,我们的感受并不是判断的标准。我们对某人的感受,或者想相信某人,有时候会让我们偏离真理。有时我们会想:“哎,我其实不想处理教会伤害的问题”,可能是因为不想让教会因此受影响。但我认为,我们必须以神的话语和福音作为衡量是非的标准。

这道理我们都懂,但涉及人际关系时,我们有时会感到困惑和模糊。所以凯伦所描述的,说到底,并不仅仅是“我觉得牧师如何如何”,而是我们需要以健全的教义作为基础,去判断牧师的角色、我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以及我们该如何对待彼此。这不是我们随意制定的规则,也不是文化告诉我们的做法。我们不是一个公司,我们是基督的身体,圣经告诉我们,家庭般的关系应当是什么样的。因此我们必须回到神的话语。我们不是每周只是组织活动,我们实际上是基督的身体,我们就是教会。

爱灵所说的还包括谦卑和悔改。当一个领袖顺服神的话语,承认“这里的一切都适用于我的生命”,那他就会以谦卑回应。因此,核心就是:耶稣和神的话语是中心。无论我们愿不愿意,都必须承认罪的存在,因为神的话说这是罪。然后我们再看这位领袖,他是否也承认并同意神的标准?同意神的标准意味着我们的态度也与神一致。我认为,我们可以以这种方式反思:无论是犯了罪的人,还是选择饶恕的人,我们是否都以福音为中心,将自己摆在与神一致的位置上?这就是我们需要迈出的下一步。

温弗里·布里斯利:

是的,非常好。我很喜欢你提到的那些原则:谦卑和悔改,这些都帮助我们在评估教会领袖的态度时有依据。但我们也来思考一下,在这种情况下,我该如何与其他会众成员相处呢?

假设我像雨柔鼓励的那样,拿出圣经,认真思考基督身体应有的样子,并就如何应对这位失败的领袖或其他问题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与此同时,我的姊妹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她看了圣经,却得出了完全不同的结论。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该如何彼此相爱、相互对待呢?现实是,在这些情况下,人们常常会得出不同的结论。那么,如果我和凯伦对于发生的事情有不同看法,但我们都在寻求主,我该如何爱你、理解你呢?

凯伦·霍奇:

我觉得这需要谦卑,也需要恩典。有时我们要学会“认同对方会有不同的意见”,同时把重点放在最重要的事上。换句话说,什么是永恒的?你是永恒的,神的话是永恒的,我们的关系也是永恒的。这些才是最重要的。当我们陷入琐碎细节时,像“我觉得这样,她觉得那样,我不同意她的看法”,这些都是次要的。因此,我们要把心思放在永恒的事上,尤其是在同意不同意的情况下。当然,我们的言语也要遵循三角原则:真实、充满爱、符合当下需要。如果无法同时满足这三点,那我们大概就不应该去谈论它。

温弗里·布里斯利:

说得太好了,我很认同。我也觉得,这些情况会让我们提出一些关于神的难题。我们相信教会是属祂的,祂设立教会是为了建立祂的国度,祂爱教会、命定教会,并看顾教会。然而我们看到教会仍然发生各种伤害和罪恶。所以有时我们会问:为什么神允许这些事情发生?在教会伤害中,神在哪里?爱灵,你对这个问题有什么看法?我们该如何处理关于神的这些疑问?

曾爱灵:

我思考这个问题时,就想到我最难以原谅的情境,那总是涉及到孩子受伤。比如,当牧师的孩子因为是牧师的孩子而受到攻击,或者因为有权柄的位置而受到伤害,我不是说被其他孩子伤害,而是被成年人伤害,这是我内心最难接受和和好的时刻。在这种非常困难的时刻,我会呼求神:“主啊,你在哪里?为什么允许我的孩子遭遇这样的事?”我回想起约瑟在《创世记》结尾的话:“从前你们的意思是要害我,但神的意思原是好的。”当时我看不到好处,但我必须相信,即使有人对我的孩子作恶,神也有能力将这恶事转化为益处——为了我孩子的益处,为了那个伤害孩子的成年人,为了我们整个家庭的益处。即使孩子尖叫,我抱着他们,他们在哭喊,我仍要为信心呼求,求主帮助我相信,这恶事最终能转化为善。

我想为大家读一节经文,《罗马书》8:28,我们都以为自己了解这节经文,至少我以前是这么想的:“万事都互相效力,为爱神的人得益处,就是按他旨意被召的人。”这节经文给我很大的启发,因为下一节保罗解释了“益处”是什么。对我而言,益处可能意味着安慰、健康、和好、恢复等等。但保罗说的“益处”是:那些神预先命定的人,也预定要被塑造成祂儿子的形象。这就是神所应许的益处——不是按照我为家庭和孩子定义的“好”,而是让我的孩子、伤害他的人,以及我们全家、全教会,都被塑造成神儿子的形象。

周雨柔:

我觉得你描述得非常好。神不会浪费任何事情。对我们来说,如果我们是受伤的一方,我们就正走在成圣之路上;同时,对于那个寻求饶恕、需要悔改、带领失败、口出不当或处理事情不当的人来说,他也走在成圣之路上。

我也想回到凯伦之前提到的观点。正如我们刚开始讨论时提到的,当使徒保罗写新约书信时,他列出了很多“彼此相爱”的指示,还有关于如何不伤害彼此、如何行事合乎正道的教导。他写信的时候,总是先谈论神的品格、神所做的事、耶稣所做的事——耶稣的完美、至高、托住万有,然后才讲到我们如何被改变,接着才是“彼此”的教导。我认为,这样做的目的是提醒我们:如果一开始就想着“我要对人良善,永远不让任何人失望”,那是不现实的。我们总会让彼此失望。

在场的妈妈们能理解我。比如说,我今天想不发脾气,但才到早上九点半,我可能就撑不住了。现实是,如果你只是想着“我永远不会做某事”,而没有从“神是谁,祂如何信实,如何使我能在基督里忠心”出发,就很难以正确方式彼此相待。温弗里今天问了很多艰难的问题:如何看到真正的改变?我们只要打开社交媒体,每天都能看到主的教会发生的那些令人失望的事。但我常提醒自己,神已经得胜。现在到我们在天上与祂同在之前,这一切都在帮助我们改变。即使我们一次又一次经历成圣的过程,包括我自己,我们总要记住:神就是祂所说的那位神,祂在藉着这一切,包括我们所经历的伤害,塑造我们,使我们成为祂形象的样式。

温弗里·布里斯利

我也很喜欢你强调“彼此”的这一点。凯伦一直在说:“我们就是教会。”这里的关键词是“我们”。我们受伤时,很容易只想到“这对我有什么影响?我该怎么办?我的需要如何满足?”思考这些问题并没有错,但对“彼此”的强调,以及爱灵提到的另一点,是要看到成圣也发生在另一方身上。那位伤害我们的人,主仍然打算在他们生命中作工。把焦点放在“彼此”上,就能让我们看到:主在我身上做工,也在那个人身上做工,也在我的姊妹身上做工。祂与我们同在,这其中有一个比我们自身体验或处理方式更宏大的计划。

在处理这些情况时,我们有时会遇到一个棘手的问题:如果教会发生了极其严重的过失,以至于我们需要考虑换教会?我们刚才讨论了如何判断领袖是否悔改,但教会中还有更大的结构存在。那么,我们如何评估整个教会,甚至考虑是否需要离开?这应该如何思考?什么样的情况会让我们考虑离开一个教会群体?我们又该如何理性地处理这个问题?

凯伦·霍奇:

这是一个必须缓慢进行的过程,也是一个需要祷告的过程。我可以告诉你,有些时候我特别想冲出去,想着“我干脆把我的活石带走,自己成为一块孤石,做自己的事”,或者想把身体的一部分切断。作为牧师妻子,我经常有这种感受。但我会回想起那句帮助我撑过去的话:“要真正爱基督,就必须爱祂的教会。”我不能说我爱耶稣,却说我不爱教会。而你们就是教会,你们每个人都是,所以我必须与此挣扎。

假设我们到了一个地步,我们做出了判断,认为这里不是一个可以让我和家人属灵成长的健康地方。这样的决定不能独立于家庭而作出,也就是说,神总是带领家庭,我们在圣经中处处都能看到这个原则。因此,这是一个需要与家庭一起祷告寻求的决定。再者,在教会中,我们立会员誓言,立约誓言,我说“我属于神,也属于你们”。所以,如果我想违背誓言,我必须先重温我为何爱基督。如果我爱基督,我就爱祂的教会。我不是说人不可以离开,但我说,如果你要离开,就必须带着祷告、谦卑和恩典离开。

周雨柔:

我觉得我们之前也谈到过这一点,那就是离开教会不是一个独立的决定,也不是脱离过程而做出的。这个过程包括《马太福音》18 章的对话,也包括给教会机会去纠正错误。纠正错误并不意味着一定要按你的或我的时间表来。我有时会想,“这事上周就该解决了”,但主可能在带领你的教会经历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不会像你期望的那么快。显然,每种情况都会有所不同,我可以想到五种不同的情境,每一种都需要不同的处理方式。所以你脑海里的情况可能也不同。但总体来说,不变的原则,就是凯伦刚才说的:我们要记住,地方教会是一个家庭,尽管我知道现代很多教会可能更像一个会议场所,你不能只是来一下看看发生了什么。如果你是成员,或者教会有成员制度,或者你是这个地方教会忠心的成员,那么你真的属于这个家庭。家庭成员会解决问题,会给机会去纠正错误。你不能只是把问题在脑海里反复演练,然后说“够了,我不管了”,而是要真正去解决这些问题。

凯伦·霍奇:

我可能会说,如果你是站在门口的人,看到有人要离开,我丈夫总是说:“脚要留在门口。”有时候,人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带着祷告处理自己生命中的问题,而福音的接待之心总会在门口留一只脚,欢迎弟兄姊妹回到神的家。所以我经常思考这件事。凯勒常说,事工意味着不得不说再见。可是,我从来不喜欢他这么说。他有很多很棒的观点,但这一点我不喜欢。作为牧师妻子,我不想对任何人说再见,但我尽量记得“脚留在门口”,因为人们往往会回来的。

温弗里·布里斯利:

这又引出了一个很好的点。在这种情况下,通常会有人离开,但也会有人选择留下来,无论是因为你在教会事工岗位上,还是作为普通成员。我的家庭曾经遇到过这种情况——很多家庭离开了我们的教会,但我们觉得被带领留下来。这种处境可能非常痛苦,因为你看着你爱的人离开,他们曾经与你同坐一排,现在却不在了。即便你支持并相信他们做出了敬虔的决定,离开得体,按照我们讨论过的方式行事,但在这种情况下,被留下的人仍然会感到很难受。那么,爱灵,你会怎么引导我们面对这种情况呢?

爱灵:

我们教会的英文缩写是PCC,代表“Pittsburgh Chinese Church”(匹兹堡华人教会)。不过很多人会问我:“我不是华人,可以来你们教会吗?”所以我开始告诉大家,其实PCC也可以理解为“Preach Christ Crucified”,即“传讲被钉十字架的基督”。对于那些选择留下来、继续成为教会身体一部分的人,我鼓励大家继续传讲被钉十字架的基督,这也意味着我们要被塑造成祂的形象。而我们被塑造的形象,是受难的基督的形象——手被钉、脚被钉、头出血、胸被刺。我们现在还不是被荣耀的基督的形象,但我们要传讲被钉十字架的基督,这就是我们要做的,是我们的呼召。

当我们留下来时,求主帮助我们更爱人,但减少对人的依赖。随着教会身体的受损、局部缺失,比如少了一个眼睛或一只脚趾,我们要祷告:“主啊,请帮助我少一些依赖,但更多去爱那些留下的人。”

在《约伯记》的结尾,我们看到约伯的祷告。上帝命令约伯的朋友献祭,然后他们要求约伯为他们祷告,上帝说:“我的仆人约伯必为你们祷告,我必因他的祷告而悦纳,不按你们的愚昧待你们。”所以我们要为伤害我们的人祷告,也要为那些留下来的人祷告,为教会领袖和神的家祷告。

周雨柔:

顺便补充一点,如果我们记得自己属于一个广义上的基督身体——教会,那么没错,你无法与每个教会里的每个人深度保持联系或分享时间。但请记住,不管你留下、离开,或是与某人有不同意见、观点不一致,这个人仍然是你的基督里的弟兄姊妹。你们仍在练习如何与他们共度永恒。

所以,有时候偶尔去关心一下某人是件很好的事。就像凯伦说的,“脚留在门口”。因为关系中曾有痛苦,并不意味着你不该继续关心彼此。你可以约人喝咖啡,即便他们不在你的教会,也可以听听他们的生活情况。我完全赞成成员制度,我也认为与人立约的决定至关重要。但同时我们也要记得,我们属于主的身体——教会,我们要彼此相爱、关心,即便各自走在不同的道路上。

温弗里·布里斯利:

我觉得太好了,我们时间快到了,但我想以治愈的角度结束今天的讨论——思考教会伤害后的恢复长什么样。我们往往会认为,想要远离伤害你的事物越远越好,但我们都同意,治愈教会伤害的地方,实际上就是教会本身。凯伦,你能给大家最后一个鼓励吗?告诉我们,为什么教会是从教会伤害中得到治愈的地方?

凯伦·霍奇:

因为神设立了她。祂亲自设立,所以这是美好的。即便我们想要退缩,也要靠近教会;当我们遭受伤害或被伤害时,这正是神用来成圣教会的目的——这就是你,这就是我。总有一天,现在所有的伤害、艰难、黑暗、不愉快,都会成为洁白。因为总有一天,我们将在锡安的筵席上同享盛宴,永恒的教会将洁白纯净,我们将永远在一起。所以,当你有想要退缩或退离的日子,我鼓励你抬头仰望,看到故事的结局。那里,我们找到希望。


译:MV;校:JFX。原文刊载于福音联盟英文网站:Loving the Church When You’ve Been Hurt.

Winfree Brisley(温弗里·布里斯利)是福音联盟的编辑。之前为“兴起母亲”(Risen Motherhood)的编辑。她和丈夫威尔及三个儿子居住在北卡的夏洛特。他们是上城长老会(Uptown Church PCA)的成员。
Karen Hodge(凯伦·霍奇)是美洲长老会(PCA)姊妹事工协调员。
Ruth Chou Simons(周雨柔)是一位畅销书和获奖作家,著有多本书籍和查经学习。她是艺术家、企业家、播客主,讲员,善用每一个平台将神的话语播撒到人们的心中。通过社交媒体、网店和 GraceLaced Collective 网上社区,雨柔分享了她如何将神的恩典与日常生活、文字和艺术交织在一起的心路历程。雨柔和丈夫特洛伊(Troy)育有六个男孩。
Irene Sun(曾爱灵)于耶鲁大学获得宗教学硕士(MAR)学位,后于三一福音神学院(TEDS)获得神学硕士学位。她出生于马来西亚,父母将她的一生献给了主。她在家教育四个孩子,并于丈夫孙以义牧师一同服事匹兹堡华人教会(PC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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